本文来源：年代财经 作者：徐晓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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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职字节跳动的榜首天，研制人员梁爽就感触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阅读了几小时的文档后，他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拉入数个项目群。这是一次跨城市的杂乱交流，群里冒出无数个生疏的头像，刷屏式地报告项目进展……等手头工作告一段落，时钟现已指向清晨12点。
尔后，梁爽的24小时被切割成碎片：坐在网约车上和异地女友视频，回家立刻接入暂时的团队会议；走出办公大楼后，收到一个紧迫需求，他不得不掏出电脑，瞬间进入工作状况；即便在法定节假日，飞书上跳动的信息也能让他在几秒内忘掉节日气氛。
晚上9点，上海漕河泾字节跳动办公大楼仍旧灯火通明，在一片乌黑的园区内显得分外耀眼，行色匆匆的职工垂头回复着手机上的信息，字节跳动的旋转门彷佛阻隔着两个时空。
“字节一年，人世三年。”多位字节跳动职工向年代财经慨叹公司超凡的工作速度。
一位字节跳动职工家族发现，自从入职后，对方彷佛从朋友圈消失了，他的互联网活动轨迹以飞书和抖音为中心，在工作时刻内，回复消息的间隔时长一般在三小时以上，两边不得不长时刻面暂时空错位的为难境况。“他下班后我现已睡觉，我一早去上班，他还在歇息。”
在移动互联网开展的黄金时期，字节跳动完结了其他互联网大厂斗争20余年的方针，其背面是10万职工不间断的膂力和脑力的支撑。有消息人士泄漏，字节跳动2021年全年收入约为580亿美元，同比增加70%，约等于人民币3678亿元。
在这个进程中，字节跳动依托算法缔造了巨大的商业帝国，今日头条的崛起推翻了老牌门户网站的底层分发逻辑，抖音爆发式生长收割了全国一半以上的人口，更有一些新事务像小行星相同围绕着抖音这颗亮眼的恒星旋转。
不过，在习惯了算法带来的财富冲击后，字节跳动逐步也受到了技能派的掣肘，一方面，极度信仰算法的思想约束了其在多元化范畴的包围，另一方面，十万名职工的日常工作被拆解为极致的查核方针，导致他们只看得见眼前的数据，看不到远方的新大陆。
这艘一路狂飙的互联网巨轮毕竟驶入了一片迷雾，茫然四顾找寻下一个方向。
张一鸣设置的上瘾密码
大三学生沐沐在图书馆的5个小时里，看了不下二十次手机。她频频翻开一个白色音符的软件，每个短视频最多逗留30秒，指尖很快滑向下一个视频，这样的重复性动作一般持续30分钟以上。
“每天屏幕运用时长超越12个小时，有一半都用在了抖音上。”沐沐喜欢美妆服饰类视频，在看完一个视频后，常常不自觉地收藏、点赞，抖音搭建了一个专归于她的文娱空间。
沐沐的日子正在被抖音无孔不入地浸透，她歌单被抖音神曲霸榜，在重复性视频的轰炸下，买了一堆9.9元的义乌小商品，就连课程学习也从笔直的APP转移到抖音。
直到实际的落差把她从算法的世界拖了出来，沐沐发现，高中效果适当的朋友成功保研，而自己还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错过了学业日新月异的关键时期。
所以，沐沐和抖音算法翻开了一场猫鼠游戏，沐沐屡次测验把抖音删去，但总是在24小时之内从头下载，抖音里的搞笑段子和新鲜穿搭视频召唤着她从头回到算法构建的世界。
沐沐堕入算法漩涡并不是偶尔。
时刻回到2016年年中，还未一战成名的张楠和团队搬进中航广场矮楼的二层，敞开了一段日夜兼程的创业韶光。这个规划仅有十多个人的团队，除了张楠，仅有的干将是从百度出走的任利锋，其他的成员大多是职场新手。
短短两三个月后，集聚诞生了一款现象级运用：抖音。从2017年初到当年夏天，抖音日活从30万增加至千万，半年时刻增加了几十倍。
抖音的诞生来源于张一鸣对算法的直觉。2015年，他注意到今日头条APP上的短视频内容的占比超越图文，到达了60%以上，以为短视频相同可以被引荐引擎改造。
与稍纵即逝的小咖秀和秒拍不同的是，抖音参加了引荐算法这个全能兵器，其时大多数短视频类APP因为内容同质化在走红后很快堕入增加困局。
抖音的爆红无疑是一场算法驱动的成功，一起也让字节跳动走到了互联网大厂的聚光灯下，成为一流高校毕业生的优先选项。梁爽坦言，自己是被字节跳动的高额薪资招引进来，其时老牌大厂的事务趋于稳定，而字节跳动还朝着蒸蒸日上的方向开展。“字节给出了比其他大厂高出20%的收入。”
算法引荐带来的魔法还在持续收效，依据极光大数据，2022年三季度抖音人均单日时长到达140分钟，位居职业榜首，每天有近7亿人被吸入字节跳动打造的文娱广场。
决策者只相信数据
哪怕在字节跳动内部，抖音也是一个肯定的分配者。
在这个巨大的App工厂里，不是一切人参加的项目都能进入商业帝国的中心，大多数人围绕着一个个处于死亡边沿的项目打转。
梁爽在字节跳动的三年内，换了三次事务，只需一个事务熬到终究，大多数项目没比及面世，就悄然无声地死去。“抖音、头条和TikTok背面还有几百个失利的APP，一些ROI（出资回报率）低于0.8的项目基本上可以宣告挑选了。”梁爽说道。
字节跳动产品岗丽娜与公司有过一段时刻短蜜月期，整个事务条线被项目一把手注重。在一场影响事务命运的会议后，丽娜感触到被捧上云端的味道，她能触达的资源从地点城市扩大到全国。
“跨部分的交流对齐也变得容易了许多，其他部分也乐意把这个项目放在优先排序中。”直到这段蜜月期被另一股强壮的力气完结。
在依托算法发家的字节跳动内部，延伸着“数据崇拜”。今日头条弯道超车后，字节跳动构成了较为固定的变现途径：用算法和资金为新项目投喂流量，使其成为爆款，发生规划效应，然后流量变现。
抖音用户增加职工向年代财经表明，公司在做战略决策时，一般的做法是用算法模型测算项目的产出比，再经过数据来验证该项目是否要持续。抖音的缔造者张楠也深受算法思想的影响，她曾公开过字节跳动对人才挑选的方法论，经过NLP技能结构化提取信息，构成一个个标签，来完结对上百万份简历的迭代。
丽娜在推动项目的进程中屡次被部分领导提示，要在计划施行前提前预设数据，乃至还需要考虑效果未达预期后如何用数据持续“画饼”、讲故事。
终究，丽娜仍是没有逃过被算法和数据判定的命运，“双月无法被验证的项目需要立刻撤掉，职工要快速进入下一个项目，基本上每半年面对一次生存检测。”在丽娜眼里，这座APP工厂每天都在演出严酷的厮杀，职工们不设鸿沟地抢地盘，能把数据拉满的项目owner（主导者）升职加薪、享用效果，屡次带队失利则走到生死边沿。
入职两个月后，黄薇赶上了公司重金投入教育赛道的恶战，一夜之间，十几个产品齐头并进，团队人员快速从几十人增加到巅峰期的上万人。不确定性成了事务开展的底色，那些不太有起色的项目很快陨落，比方字节首个教育项目GOGOKID的测验时刻只需半年，2018年10月决议发动项目，次年3月就开端裁人。
“就像刮过一阵风，有的产品推出一个月后看不到太多成效，就会被踢出局。”黄薇向年代财经说道。
“决策者的风格是不相信直觉，只相信数据，特别是由算法推动的项目，经过层层验证，才干到达规划化运营的效果。”今日头条算法工程师周海向年代财经表明。“在事务开展的巅峰期，算法部分的话语权很大，常常能决议产品的战略和功用，产品和事务部分很少介入。”
据周海介绍，字节跳动算法工程师的每一次试验都被拆分得极为详尽，除了产品上线前的A/B测验外（指对不同战略进行比照试验，依据效果挑选最优计划），还要关注多维度的引荐方针，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为了发掘收益的来源和躲藏的价值。
略微闲下来是一种风险信号
全部以数据为导向的字节跳动，无不精细地核算着每个职工的产量，陈斌觉得自己像是被印证过的不能为公司发明价值的挑选品。
2月的终究一周，陈斌被领导告知去会议室开会，几百平米的空间挤满了人，在场的还有人事和事务负责人，空气中弥散着严重的气味。谈完补偿事项后，大家开端陆陆续续地上交工牌和电脑，整个进程不超越1个小时，字节裁人的速度和招人相同考究功率。
在陈斌的回想里，字节跳动对职工工作时长的核算也归入在一整套福利机制下。为了拿到字节跳动1500元的租房补助，陈斌搬进了间隔公司不到一千米的公寓，透过房间的玻璃窗，能看到办公大楼明晃晃的蓝标，这让他很难完全走出工作的严重状况。
走出字节办公区的那一刻，陈斌反而松了口气，他榜首时刻卸载了飞书，感觉世界总算变得喧嚣。曩昔一年内，陈斌每天的工作事项是被上千条飞书消息推着走的。
跟着字节跳动离别高速增加时刻，抢人大战很难从头在各个事务线演出，因为处于公司的非中心事务部分，到了上一年下半年，陈斌模糊察觉到项目可操作范围在逐步缩小。
“在字节，略微闲下来是一种风险信号，公司不可能承受只需投入，做不出效果的项目，要么调整方向，要么换人，每天追着事务产量走才干有安全感。”陈斌向年代财经说道。
运营岗位的啸天也经历过被字节办理体系全面分配的人生，清晨三四点收到项目搭档的加急电话，这已成为字节职工约定俗成的作业。啸天曾企图反抗飞书的操控，打听团队忍受的极限，超越5分钟没回消息后，页面就跳出一通加急电话，他终究不得不被逼参加暂时会议。
在啸天看来，按时参加公司数不尽的会议，就像一个无法被打破的魔咒。他每天睡觉前会下认识地查阅飞书消息，逼着回想项目推动进程中的一切细节，包含需求是否被遗失，如何完结设定的数据。
“看起来职工能自由挑选是否加班，可是你鄙人班后不参加任何会议，很容易被团队边沿化，继而成为被裁的一员。”啸天向年代财经表明，“之前有位新职工提前睡觉错过了一次会议，第二天被批得很惨。”
不仅如此，职工在后台的工作轨迹都会被逐个记载，包含每个时刻段的工作时长、参加会议的次数。“大多数人都像是高档流水线的工人，只需上下游不停地工作，你只能跟着工作，并且还无时无刻不处于被公司监督和操控中。”
最戏剧化的一幕发生在啸天成婚的前一个晚上，从晚上11点他被多个飞书消息轰炸，直到清晨两点才逐步消停，关上电脑的那一刻，啸天冒出了“原地离任”的主意。
“2月底发工资的时候，整个工区的气氛都不太好，有一批人的查核和奖金受到影响。”一位字节职工向年代财经坦言。就在不久前，公司职工一起收到了一封内部信，“没有完结拟定方针”的字眼戳中了一群人灵敏的神经。
他以为，向上办理的机制让每个职工背上公司事务增加的担负，大方针的进展能完全反映在职工的个人收入上。
逃脱摸不透的数据黑匣子
在边沿事务坐冷板凳半年后，梁爽决议脱离字节跳动这个人才过滤器。
跟着事务条线的不断调整和改变，张狂内卷发生的边沿效益越来越低，反而身体健康屡次亮起红灯。在最近一次体检中，梁爽多了11个非正常方针，他不得不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塞进林林总总的保健品。
事实上，在不设鸿沟的粗野生长下，字节跳动高歌猛进的事务也受到了算法的反噬，下一个爆款产品迟迟未来，而抖音生长的天花板屡次被外界提及，字节跳动不得不攻入他人耕耘多年的内地。
在和淘宝直播对立时，抖音算法再次承接了引爆论题、制作流量的效果。每隔一段时刻，算法便挥舞起魔法棒推出一位新顶流。2020年，罗永浩在抖音直播间鹤立鸡群；2021年，张庭和各路明星成为直播间的新主角；2022年，东方甄选和小杨哥接过了流量的接力棒。
“抖音简直能够全方位地向用户展示当下最炽热的论题人物，看多了很容易在信息轰炸下成为新顶流的潜在粉丝。”沐沐深谙渠道的惯例操作，它一边源源不断地供给感兴趣的内容，另一边又把干流的热门论题送到用户面前。
在董宇辉刚走红的榜首个月，沐沐翻开抖音主页，最早进入视野的永远是董宇辉诗意地描绘未来的画面，除此之外，还有不间断地说明董宇辉成功学的短视频。
但是，抖音和头部主播的蜜月期总是戛但是止，东方甄选成为榜首个想跳脱抖音控制的头部主播，外界猜想与其在抖音直播的数据下滑有关。俞敏洪在个人大众号上写道：“根据外部的渠道所建立起来的热烈的商业模式，有很强的脆弱性，要夯实长时刻开展的根底，咱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某养生茶品牌负责人雨萌才智过算法的无常和不确定性。刚进入抖音电商后，团队商议推出被其他电商渠道验证过的爆款，产品销量却遭受了滑铁卢。“依照以往的经历，在天猫上卖得最好的产品，在其他渠道至少不会卖不出去，但是在抖音上试水了几回，一天只需几千元的销售额。”
后来，雨萌总结出了一个规则，不被抖音算法选中的产品都是无效推行，只需市道上有类似的爆款呈现，才是进场的最佳时期。“有一款新茶饮在抖音上很火，咱们也研制了类似种类，仍是投入相同的推行费，榜首周就卖了上百万。”
在雨萌看来，抖音的算法把职业竞赛的严酷扩大了数倍，每次投进推行就像一场豪赌，成功仅仅小概率事件，更多的时候要面对颗粒无收的效果。在算法的黑匣子面前，雨萌挑选削减投进的金额。
“在抖音，即便是头部主播也有流量焦虑症，而淘宝直播对流量的掌控力比较小，主播个人IP的话语权会更大。”一位直播职业调查人士向年代财经说道。
在本地日子范畴，字节跳动没有翻开强势进攻，外卖服务依然依靠第三方配送团队，无法对竞赛对手构成有用要挟，入局本地日子板块更像是凭仗流量的一次探路。
唐翔是一家连锁烤鸭店的职工，他地点的企业在北京有四十多家分店。他告知年代财经，店肆上线抖音团购配送服务大约一个月左右，现在每天的销量大约有十几单，每单在百元上下，销量为美团渠道的十分之一。
“抖音的文娱特点比较强，凭仗视频种草下单往往延长了订单的运用周期，而用户翻开美团大多根据刚需场景。”一位美团职工对抖音的进攻仍持有达观情绪，“抖音在多个区域布局并不齐备，地推的人员投入远远不及美团。”
实际是，字节跳动的人才结构是活动的，他们有必要像变色龙相同，习惯字节跳动的生存规律，但是这不意味着一切职工都与项目高度适配。一旦体量侧重的本地日子事务跑起来，字节跳动势必要面对人员胀大或许职工大清洗的新篇章。
“在字节的两年里，我逛街都是背着电脑的，以至于脱离之后发现电脑其实可以不必随身携带，这一度让我很震动。”一位离任职工在交际媒体上慨叹道。
两个月前，沐沐把抖音挪出了手机界面，她迎来了人生另一场重要的考试，考研的周期长到让她可以来一次完全的重生。在戒掉抖音的合作小组里，有两百多个抖音重度上瘾者，他们经过监督和打卡从头找回了日子的次序感。
“抖音世界里的高兴仅仅暂时的，我想拿回对时刻的掌控权。”
（文中受访者皆为化名。）